红尘面

懒懒懒懒懒

【昊锐】有次唐昊发现自己喜欢方锐(一~五)

● ooc……吧。有一丢丢双鬼周黄翔肖。
● 剑三世界观下,但主要是要背景,门派感不强。
● 两个男主角之一出场很晚所以准备殴打作者,因此这篇文最后是HE(太长了会不会没有人看啊(._.)
● 长到自己崩溃,但是太想写了……有坑的风险,谨慎。
● 文题没什么关系


【一·道不归】
林敬言死的时候,方锐尚在金陵,等他收到那封从雁门寄来的信时,离那一战已隔数日。
头一天他快马加鞭,疯子一样向北狂奔,隔一晚上整个人又像丢魂一样,日上三竿才从驿站里出来,拿着离开呼啸时为数不多的银子,慢慢赶路。
没人跟他一起——金陵的地方军被收编进了朝廷,唐昊为此忙得团团乱转,别说陪他,连为昔日尊敬的人悲伤的时间都没有。
长安繁华如斯,雁门却早已是白骨阑干。

元月十五,上元。
“……这不是你在我这儿蹭吃蹭喝的理由。”吴羽策冷冷道。
正吃汤圆的方锐抬眼看他,嘴里满口芝麻香气,没办法,他只好把眼睛眯起来表达自己在笑。
“别介啊,”方锐慢悠悠喝完糖水,“我这是往边塞走呢,那么远,在你这儿住一晚上而已……”
吴羽策伸手指着外头:“大中午你跟我说这个?”
“呃……”方锐说,“就一晚上嘛,今天上元节的你舍得让我奔波啊。”
“谁给你的自信说我会舍不得的。”吴羽策严肃道。
“你啊。”方锐笑嘻嘻地说,“好人一生平安。……我得表扬你手艺越来越好了,想当年你连圆子都不会搓……”
“总得会的。”吴羽策把碗放进盘子里,端起来,“你现在呢,在这儿转转?”
方锐四处看看,站起来:“出去转转吧,刚吃完总觉得肚子胀胀的。”
“要我陪你吗。”
“不用,我走了。晚上见。”
“嗯。”

小院子里有棵桃树,枝繁叶茂,哪怕是正月里偏冷的天气里看起来也是富有生机。吴羽策站在树下面的石桌子,一手轻搭在纸上,一手笔走龙蛇。天气的原因,他披了件月白的绒领外衣,原先额前头的长刘海叫他自己给束进后面去了。
那边儿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跟没听见似的继续手上的动作。那人径直过来,坐在他对面石凳上,放下一个白玉瓶子,两个小盏。
“什么?”
“太白。”
“嗯。”
一段不明不白的对话后,吴羽策收下最后一笔,置笔,拿印。对面一身短打,罩着一层黑色长衫的人给两碗盏添满酒;这边正巧盖好落款,捋平了宣纸,放一个玉镇压着。
吴羽策挨着他坐下,往另一边去了些,又接过递来的酒:“我总觉得他哪里不对。”
“是吗?我看他还有心情跟你打诨哪。”
“李轩,”吴羽策皱眉,“我说不上来,但是……”
李轩也不接话去问,就静静坐着,时不时抿一口,过了一会儿他笑说:“那个眼神太熟悉啦,就跟那会儿的你似的。”
“肯定是有什么变故我们不知道的吧。不过你看,你是这么了解他的人,出变故他还要笑,你是理解的,对吧。”
李轩的声音很轻,表情也说得上宁静。他手一抬,一只雀鸟站了上来:“以前很多的事情,怎么说呢,你自己比我记得要清得多;但有些事,你自己是没有意识,但我看得很清楚。你来第一天的时候,我……”
他们两个就这么坐在树下面,吴羽策执杯垂眸,听李轩讲好像怎么也说不完的关于他们俩以前的事。
正月十五,上元节,大好的节日,大好的光阴。

那头闲着没事上街乱窜的方锐是后悔了,他离开呼啸的时候就没记着带银两,这会儿行过了半程路,几乎身无分文。刚刚还没忍住买了串糖葫芦,一边吃一边心痛。
市集上还很热闹,挺多人来置办吃食和玩意儿。好多小孩子跑来跑去,拿着吃食和玩意儿。他这边看看那边瞅瞅,嘴里叼着糖葫芦,也跟个孩子似的在人群里穿梭。
以前在金陵的时候,他就喜欢在闹市里瞎窜窜;林敬言在后面跟着他,给他抱着他买的东西,偶尔也从那一堆小吃里扒拉出来一个自己啃了,回头方锐想起来会问他我买的怎么少了一样啊,林敬言就诚恳的问他你是不是忘了呀,方锐挠挠头懊恼道,我不记得了。林敬言就说,咱们再回去买,然后方锐就笑了。
后来一纸调令,林敬言就被派到雁门守关了。方锐忿忿不平地给圣上写信,却根本没什么后文——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林敬言走之后方锐再想这些事,难受不过一瞬,转头就认真教育起后辈来了。
彼时唐昊也是,刚刚从青山绿水的地方给弄来城里,习惯了光膀子在山坳坳里奔跑的方式,突然被逼着好好穿衣服不能瞎几把乱脱……夜里如厕都觉得别扭。
方锐家里也不是这边儿的,但是好歹三年,早养出来了。唐昊来头一天是林敬言出发第三天,方锐磨平了心性,耐着性子给痞子一样的人讲你这里要注意那边不可以随便进还有这样的规矩balabala嘿我跟你讲话呢你好好听没有啊……活脱脱黄少天附体。
唐昊打心里不耐烦,方锐至少看着很耐烦。
他吃吃笑出来,还记得回来自己给老林写信各种费尽心机暗暗黑唐昊,就是不明写,老林回信却只叫他注意天气多吃点不要生病了。
老林对我真好啊。方锐感慨,然后举着糖葫芦站在闹市中间儿,眨巴着眼睛却不知道跟谁说好,恍惚间一扭头,好像还能看见身后边儿林敬言抱着一大堆吃食跟着他,偶尔扒拉出一个什么自己啃。


【二·式微式微】
方锐真的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间看见吴羽策了,一眼的那种。
不得不说这人的气质真真是一股清流,月明星稀的好天气,非得举把伞出来晃悠。方锐默默地想。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伞是李轩送你的。
他盯着人家看半晌,终于被看的人——或许是冥冥中有什么感觉吧——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他后怔了一下,然后排开人海的艰难险阻走到他面前。
“干什么呢。”方锐问。
“我还问你干什么呢。”吴羽策反问。
“没干嘛,准备买灯。”方锐答。
“哦,那恭喜你,”吴羽策挑眉,“你可能排不上队了。”
方锐眼角一抽。
“哎阿策!”这时候远远传来李轩声音,越来越近,“我买好灯了!给方锐的我也按你说的买好了。”
方锐:“呵呵。”
吴羽策:“……”
李轩过来了,拎着两盏灯,左手桃花右手华锦,看见这边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后他尴尬道:“……我买错啦?”
“没有没有,”方锐憋笑,“好的很好的很,好看呐!是吧阿策。”他一边说一边拍吴羽策肩膀。
吴羽策挑眉,看着一脸茫然的李轩:“好看。”

他们仨来到河边,这里已经有了不少人,值得欣慰的是并不是挤到没边那种,走的还算轻松。
吴羽策把下午写的字折好放了进去,李轩把中间蜡烛点上后,轻轻放在水面上推了出去。那盏桃花灯飘飘摇摇在水面上行进,看起来好像有点艰难,但所幸没有被浪打翻或是熄灭。它仿佛是知道自己身上寄托着两个人的信念,坚强地走着。
方锐放的是华锦,顺手一推也出去了,他定睛看着这盏大红色的喜庆河灯在水面上,刚开始顺风顺水,后来……
后来它飘远了,方锐看不清了——更有可能的原因是他的注意力被吸引了。
“哎哟我看看这谁啊,这么有闲情逸致来长安放灯啊?啊?靠方锐我看到你嫌弃的表情了!什么意思啊看见我不打招呼就算了还装没看见,还这么一副嫌弃的表情?嘿我告诉你……”
真烦啊!
方锐叹息。
“你还说他,”李轩说,“你不是之前都在汉中那边吗,也是闲情逸致跑来长安放灯啊黄少?”
“我那哪跟他一样啊,我那是……”
黄少天喋喋不休地跟李轩讲明自己和方锐的区别,顺嘴还要黑一把他。
令吴羽策比较惊讶的是陪他一起来的竟然是周泽楷,这个跟他们在同私塾念书、相对于常人更为沉默的男人看见他后笑了笑,跟他打招呼。
吴羽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跟周泽楷说:“没看出来。”
周泽楷摸摸鼻子:“打算三月集会的时候跟你们说的,早了。”
吴羽策笑:“明明是你定的日子晚了。”
周泽楷也笑:“好吧。……反正你和方锐现在也知道了。”
说完他朝着刚刚起就在看自己的方锐眨眨眼,后者心领神会般冲他勾起嘴角:“祝长久。”
周泽楷偏头:“会的。”
三个人约好般会心一笑,丝毫不顾被黄少天拉住大倒苦水的李轩的死活。
李轩泪流满面。

“大过节的不合适,不过我还是得问一句……”吴羽策压低声音,“苗疆那边……”
周泽楷也严肃起来:“情况不好。”
吴羽策皱皱眉头。
“之前说好楚云秀肖时钦会合于锋他们在西南防南诏卷土重来,但是不知道怎么的那边突然开始起传染病了。”周泽楷接着说,“三家军队大多数人都没什么事,结果就肖时钦中了……是天灾还好,就怕万一是人祸……”
吴羽策眉头更紧。苗疆尽是穷山恶水,称得上是风景秀美绝然,却也非常人可以跋涉。……更别说还有苗人手中那传说里杀人无形的蛊毒。
“我说你们一个个突然这么低气压的干嘛呢。周泽楷你这大过节的报什么丧呢!快呸呸呸!”黄少天突然插话,拍拍吴羽策肩膀,“别紧张别紧张,没啥大事的真的。肖时钦那是人品极尽了,说是得病了也说不准,脉象很平和,我看八成就是吃坏了肚子,回头王大眼看看就好了;再说了,人家孙翔寸步不离地看着呢,哪儿轮得到们在这儿瞎担心。”
周泽楷越过他看到李轩走到方锐旁边,学着他那样也蹲下来,方锐揽住他以安慰他刚刚受到摧残的耳朵和心灵,看得周泽楷自己不禁莞尔。
上好的佳节,上好的圆月。

五个人之间的相互关怀结束于周泽楷拉走黄少天去兑现诺言,这个只是比较沉默的人到了爱人这里似乎变得更不会说话了,两个字一句这样慢慢蹦字,折磨得黄少天崩溃扶额;当事人倒是眼神亮亮的,嘴角含笑。
吴羽策看懂了,方锐也懂了,李轩装没懂。
三个人路上慢慢往回走,吴羽策还撑着那把伞。之前放灯的时候他把伞放在河边柳树下面,回去拿的时候竟然没被人摸走也是幸运。回院子里后吴羽策安排了方锐住处,回去睡觉。
方锐哪里睡得着,一天之内事情太多他自己的事情没有消化完紧接着又是一大堆的事。披上吴羽策的给他拿的湖蓝色外搭踱步走到外面,月光太好,他一时看痴。
李轩也没睡,连衣服都没换。他走过来,自顾自坐在石桌旁,托着腮看方锐看月亮。
“我刚刚收到信,雁门差点失守……是不是……”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语句,“是我想的那样吗。”
“是吧。”方锐轻声道,“你想得什么样啊。”
“就……那样啊。”李轩犹豫了一下,“林敬言前辈不在了……是不是。”
“嗯。”方锐说。
“果然……”李轩看起来比他更惆怅,“我想不出来你现在什么心情……但是如果是阿策的话我可能……嗯……”
“其实也没什么,”方锐低下头,用脚玩着一颗石头,“仔细想想一个人说没就没了,挺不真实的,我还没看到他的尸体……”
“……至少我没亲眼见到他尸体……”方锐垂眸,低低笑了出声,“……说到底,谁没了谁不是一样活呢。”
李轩不说话了,他偏回头不在看他,而是开始看月亮。半个月它从原来刻薄的钩子变成现在这个团团圆圆的饼子,人半生,却是要从咿咿呀呀变成陈年沧桑——何况有些人还远不到半生。
式微式微,胡不归。

【三·离别意】
方锐终究是见到林敬言的“尸体”了。
他护着年轻人先走,自己殿后,什么也没留下,只有这把刻着字的陌刀被捡了回来。
他沉默了很久问韩文清,能不能把刀埋了,做个衣冠冢……
韩文清表情似是也有些不忍,最终却还是坚定的摇摇头。
他说不可以。
方锐也是早知这支军队的规矩的,如此一问不过是怀着一点点若有若无的希望,被打碎了是正常。
张佳乐上去给了他一个拥抱,然后沉默地离开。
方锐跟着他走上长城,从每一个守关士兵身边走过,然后站定在烽火台上。从这里看的到远不可及的山脉的轮廓,还有近在咫尺的敌人,他回头,却怎么都看不见长安。
他想林敬言也是这样,在烽火台上瞭望远方,身处雄关要塞,身前是深渊,身后是他不得不守护的山河人间。
方锐最终在雁门呆了两天左右就回程了。
雁门太冷了,那里苦寒真不是人受得了的。他想。张佳乐忍了两年,林敬言忍了两年半,张新杰治了七年的伤,而韩文清守了整整十年。
他只有沉默。

回到金陵后方锐趁着黄昏给唐昊写了辞别信,大意就是蓝瘦,委屈,香菇,干不动了。唐昊当着他的面看了这封信,一反常态什么都没有说,沉默了一会儿说行吧,不过我想着,你,你挂个名吧。
方锐露出宛如被雷劈了一样的表情。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唐昊看起来很纠结,不知道怎么跟他说,“我就是想你……你这突然一走,没什么积蓄,挂个名好歹给发钱……”
方锐紧接着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
唐昊怒:“你这什么表情!”
“昊啊,”方锐语重心长,“我还是有一定家产的好吗,你以为我原来四年多是白打工吗?”
“我……”唐昊看起来还是想挣扎一下的,但是最后方锐没有给他机会。
……但好赖最后方锐没有拒绝他要“送送”的要求,俩人骑着马一齐儿从庄里走到官道上,唐昊对他作了一揖,就此道别。

唐昊很不是滋味儿。
他说要送他那天晚上,方锐把他跟李轩说过的一番话又拿出来教训小年轻。
他说到那里时,有意无意之间流露出一种说不上来的孤独和悲伤,仔细揣摩过去似乎是一种坚强。唐昊瞬间不知道怎么了就,心一软,再回过来神的时候就觉得方锐看起来很顺眼,真爷们……然后又有点心疼。
唐昊眉头一皱,觉得要完……不是,要弯。
他对方锐本来是没什么看法的,后来时间长了就觉着吧这人深不可测,有时候把他气个半死,有时候又叫他心软。现在这么看来似乎是……
中招了?
他想不太明白,但是现在又没什么心情认真想,本来还打算趁着方锐在他身边儿的时候离近点找感觉,结果没成想风波不断最后方锐走了。
都是安禄山傻逼的错。唐昊忿忿地想。
骑马走在秦淮河边的方锐鼻子一痒,阿嚏一声就出来了。
而这边唐昊突然福至心灵,觉得人生在世最长不过百年,此间事也总有一定要了的……
骑马走在秦淮河边的方锐后背一凉,不由得缩了缩,莫名觉得菊花比后背更凉。

方锐道别了旧东家准备北上,颠儿颠儿骑着马从金陵来到扬州后懵了一忽儿,突然想不起来烟雨楼怎么走,自己尴尬地挠挠头下了马来找人问路。好容易跌跌撞撞找到烟雨楼,来了却发现楚云秀和李华都走了,这会儿才一拍脑门恍然想起来周泽楷说过的——楚云秀肖时钦都去支援苗疆了。
再多无语也只有懊恼,方锐一翻口袋啥玩意儿没有,几乎郁卒。这会儿去拿银子也来不及……
他伫立在烟雨那辉煌的琼楼前默然,想不到该往哪里去,也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去哪里。
这一别,他没想着能再回去;甚至出了地界,他也没想着再回金陵,秦淮夜歌舞升平恍若西京,却没一盏是他的了。
但是他也不后悔。
然后这么一念之间的,他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大胆的决定。

【四·故人矣】
当方锐出现在苗疆地界的时候,邹远是很受惊吓的。他知道这位前辈离开了金陵,但是猛一顺突然过来却是他没有想到的。
所以方锐站在三岔路口朝他挥手的时候,邹远还以为自己中毒了眼花,喃喃自语地就往回处走,丝毫不顾身后前辈的大喊大叫。
方锐也是哭笑不得,本来打算给个惊喜,结果现在看来完全只有惊吓。不过他也没急着冲上去解释,而是就这么默默跟着他一直走到了营地。
第一个看见他的是李华。那个瘦瘦小小的少年看见他也是一愣,然后却是朝他挥挥手打招呼,接着也没什么表示,扭头就离开干自己的事情去了。
第二个是戴妍琦,小姑娘也是吃了一惊,随后想起来什么似的跟他摆摆手,然后跑开了。
最后一个是方学才,这个跟他从小就认识的同窗倒是没什么惊讶的表情,只是打了打招呼,然后又走了……
方锐更加哭笑不得,一个两个都什么反应,仿佛自己是个什么怪物似的。而这头邹远终于反应过来了,站定那儿看方锐笑。
他纠结了一下,走过去抱拳:“前辈。”
方锐笑嘻嘻拍拍他的肩膀:“可算正眼看我了?”
“呃,”邹远脸一红,“之前没反应过来。”
“现在反应过来了?”
“没……”邹远老实道。
这回方锐倒是小小被噎了一下,很快就过来劲儿后开始讲正事:“行了不多说了,我来探望一下身先士卒的肖时钦。”
“哦,这边走。”邹远侧过身,“请。”

方锐跟着邹远一路曲曲折折地走,无数次吐槽这营帐弄得九曲十八弯的,又不是布阵。
邹远说:“因为说是要让病人远离前面那块喧闹的地方;然后小戴说……呃,传说里仙女深闺是要绕过九曲十八弯的什么什么的……”
方锐“噗”一声笑出来。
到了地方邹远一作揖,准备进去报一声,结果方锐步子一迈越过他,掀开门帘子就进去,一边儿还提高声音:
“肖时钦啊——哎哟我去。”
他摸摸鼻子:“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啊?”
“……”肖时钦尴尬。
他此刻趴着,正被孙翔以一种说不出来的姿势摁在床上,被子只盖到后腰,往上偶有伤疤的后背是一览无余。
“活春宫啊?大白天的宣淫要不得哦。”方锐直咂舌。
“方锐!”肖时钦恼羞成怒。
孙翔也用一种极其不满的表情看着他:“要上药呢你小点声。”
为了凸显“小点声”的特点,孙翔还特意压低了嗓音,结果在两个正常交流的人——特别是方锐——看来简直傻到没边,一个没忍住又“噗”一声笑出来。
孙翔暴起,一把扑过去准备来一发龙牙敲死快笑过去的人。
后面儿被无视很久的邹远连忙拉开他,一边安抚一边看肖时钦。
趴着的肖时钦:“……你还上不上药了?”
“……”闻言孙翔忿忿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方锐后就又去床边了。
邹远擦擦自己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嘱咐孙翔上完药记得去找江波涛balbala……然后冲着方锐又是行了一礼就告辞了。
方锐四周看了看,随手选了把椅子就着一坐,饶有兴趣地看着孙翔给肖时钦上药。
肖时钦也看着他:“你来干嘛的?”
方锐:“来欣赏传说中深闺里的小仙女。”
“……?”肖时钦问号脸。
“你啊,”方锐指指他,“邹远跟我说,你们那妹子是这么形容的。我来围观一下有多好看嘛。”
“……”肖时钦先是狠狠无语了一把,然后冷笑,“好看吗。”
方锐沉吟了半晌:“还可以,腰太细了点——咳,孙翔,上药,上药。”
肖时钦:“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方锐无辜道:“我真是来看你的。这不是放了两个月假太闲了没事干来找人玩,结果去了扬州发现楚姐她们都来了这边;往北走吧到了汉中发现你们也是都来了,那这边多热闹啊,人真多,我就来了。”
肖时钦疑惑:“真的?”
方锐猛点头:“真的!你看我的眼神,有这——么真诚。”
肖时钦没搭话,倒是孙翔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十分不屑的音调。
很快他药上完了,孙翔扶着肖时钦坐起来,给他穿上里衣,又披上一件,跟他说了两句话就走了,走之前还不忘给方锐一个鄙视的眼神,弄的方锐又是一阵哭笑不得。
他出了营帐后方锐拉着椅子坐得离肖时钦近了些:“你没事吧?”
肖时钦:“没什么大事……吧。”
“……吧?”
“刚中那段时间一直发热,意识也是恍恍不清的,结果时间长了自然下去了,现在吃药上药还是持续着只是怕复发……话是这么说,但那次以后这两个月一直都没什么事。”肖时钦说,“该是想多了吧。”
“这不好说啊,”方锐接茬,“你记得王杰希那档子事。刘小别说开始也是啥事儿没有,每天还跟着他们下地种花,结果突然有天就倒了,然后一个月就没起来了……不过他那也算自己逞能逞的吧,你应该比他好点。”
“但愿吧。”肖时钦叹,“不说我了……我之前听江波涛说,雁门那边也出事了?”
他的语气很平常,丝毫不像是有缅怀之意。
方锐沉默了一下,然后笑笑:“是啊,死了很多人,不过战场本该如此不是吗。”
“我从没期待过一个军人最后可以圆圆满满回来,战场终归是残酷……”
“肖时钦,孙翔也是一样的。”方锐眯起眼睛,“他是个将军,也是个普通士兵。”
肖时钦沉默看着他,不反驳也不给予肯定。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谁也不动,谁也没有退让,仿佛万物静止。

“方锐过来了?”楚云秀停下笔。
“是。”刚刚进账没多久的李华一边跟她说着,一边盘腿坐在她临时批改案牍的小桌子前,“还跟我打了招呼。”
“又来偷鸡摸狗啊。”楚云秀吐槽起来毫不留情。
“哈哈,说不准呐。”李华跟着笑起来,“人家现在休假期间,没事干吧。”
“我看就是休假闲的没事来偷鸡摸狗的。”楚云秀撇撇嘴,说着继续动笔。
“也说不上……”李华道,“前段时间不是收到雁门的信,说是变故,安禄山造反打压那边,结果林将军战死……好好的人呐。”
“你难过吗。”楚云秀问。
“呃,嗯,有点。那么好一人,说没了就没了……换谁都得唏嘘一下吧。”李华。
“不过这毕竟是宿命。”李华又接到,“哪个军人不想着归宿是马革裹尸……死在疆场也不算是太遗憾。”
“不过……”他顿了下,“不过还得看你怎么想啊,你要是想我活着,我就好好儿的回来。”
楚云秀抬眼看他:“贫。”
“哈哈,认真的。”李华笑。
“那我让你死你就去死啊。”楚云秀没好气道。
“那不行。”李华说,“至少现在不行,我还有好些愿望没实现呢。”
他扁扁嘴露出一个有点委屈的表情,正对上楚云秀投来的目光,一时间竟也分不清她是不是笑了。
不过。李华想。看不清算了,反正她笑了就对了。

帐外头的邹远只觉流年不利,仿若又中了毒。
方锐来访,紧接着来了位瞅着更牛逼的爷。
“小远。”来人熟地搭上他的肩膀。
“唐昊……”邹远苦笑。

【五·万重山】
百花大抵是有着谜一样的幸运值的。唐昊想。
前有他们张将军斗骰连输五十次,后却有邹远五十连十三幺全胜。且不说有多少夸张水分或是技巧在里面,单单这种说法上就奠定了这家子人在江湖上是个什么形象。
唐昊,邹远最好的基友,张佳乐的亲传弟子。
孰幸运孰不幸,还是看造化。
这次是走运的。唐昊挑眉,盯着远处帐子门口刚刚掀帘子出来的方锐,忍不住想吹口哨。
他这么想了,然后也这么做了。他看着踉跄了一下的方锐,心情更好。
“方锐,”他走过去。
……?!方锐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想到这位爷会出现在这儿,不过这点惊吓久经沙场的他很快缓了过来,甚至还对惊吓来源进行了一番调戏——
“唉,昊昊啊,”方锐愁眉苦脸道,“我知道你是想念我,可也不至于撇下呼啸老幼不管啊……”
紧接着他做出了一副勉为其难的表情:“你说你这一来……咱俩可不就说不清啊。”
难以交流,可不就是说不清么。
邹远还在这儿站着,一听一身鸡皮疙瘩全起来了,连忙找个借口就跑了。
方锐得意洋洋腹诽,面上却还是那一副悲痛的样子。
唐昊一愣,跟着脸就黑了,怎么说他也是跟方锐搭了一年伙的,这里头多大调戏成分他也很清楚。
不过之前谁谁说过……什么,对付不要脸的人只能是比他更不要脸……?唐昊,想过,不过也就是想过。让他跟方锐一样嗲嗲地调戏人他可做不到。但是唐昊也是有自己想法的——
他来一是的确担心这边情况,二来也是调令如此,三就是方锐。
两个多月前他送方锐离开金陵,不擅策马的他在马背上难受得紧,却坚持要如此送行,对于他来说大抵也是一颗真心。方锐前脚跑远了去,后脚他就打道回府,不愿、也不屑儿女情长地去搞什么注视着人离开。结果回来后就不舒坦了,说是方锐还在呼啸挂名,但全山庄上下也都清楚,这一去怕是不复相见了,而唐昊比他们更清楚。但是他也不甘心,好容易在十几年短暂人生里遇见这么一个,叫他就这么放过实在不是他的风格,虽然让他低头挽留也不可能。他是个很有自己主意的人,从自苗疆孤身赴往江南就可以看出来;而这件事上,他也很有想法。
首要当然是离近点,不然这千重山万重水的,话都说不上还追个屁。于是他追着方锐步伐走了半程,然而后来发现这人行踪极其诡异,说是要去哪儿,总是在半道儿上折返去另一个地方……方锐自己游山玩水的倒是高兴的很,但追着他的唐昊累啊。
不过小伙子还是有点头脑的。
追是追不上了,但是有个地方肯定是他必去的——
一个是雁门,一个是苗疆。
前后一思量,唐昊索性奔着苗疆就走了。
完了正好。
这边唐昊愣神这一会儿,方锐就耐不住了,嘴一撇马上又要损他了;唐昊思绪还算活络,进去的快出来的也快,一看见他那表情就知道下面要干嘛。
于是他赶紧顺着上一句话,无所谓道:“说不清更好。”
反正最多被打一顿。唐昊想。
?!毛玩意儿??方锐懵了。
“我是来蹲你的。”唐昊说,“还真让我蹲到了。”
他似是怕不清楚,又接到:“我想追你。”
方锐嘴角一抽,赶紧笑着打哈哈:“说什么呐,骑着马追人不好玩儿,你……”
“我喜欢你的那个追。”唐昊面不改色。
方锐瞬间就不笑了,说不上来是不是在意料内的,他认真地一字一句道:“我给你时间说你是在开玩笑。”
唐昊冷不丁也笑:“我没开玩笑。”
方锐的脸色更难看了,皱着眉头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你知道你在……”
“唐昊?!”
脱口而出的气话霎时被打断,方锐愠怒地转过头就看见孙翔探了个头出来,也是一脸惊诧。
“你怎么来了……”说着孙翔就撩开帘子,他原先是跪坐着的,这会儿身子一扭来掀帘子显得姿势特别怪,但唐昊可没心思去笑他,身边这个可还是怒气满满的。
果不其然方锐开始小转火:“孙翔你他妈……”
“唐将军来了啊?”帐子里头又传来另一个声音,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后,一个书生打扮的男人出来了,看见唐昊和方锐后先行了礼,然后笑说,“方锐将军也在啊。”
“……”
方锐这下是真的发不出火了,出来这个跟他们笑盈盈打招呼的正是江波涛,周泽楷的副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方锐刚刚那一肚子无名火无处可发也只得作罢,勉强笑了一个跟他回礼,一句有事就撤了。留下不明所以的江波涛和孙翔,还有一个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的唐昊。
“来也不跟我说一声,”孙翔抱怨道,然后却也走了出来,一巴掌糊到他肩上,“太不够意思了你。”
“呵呵。”唐昊不想理他。
孙翔怒:“靠你还嘲讽我!”
江波涛拦住欲问罪的孙翔,请唐昊也入了帐,却是回眸看了一眼方锐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方锐心情极差。
在他眼里唐昊这种所谓勇敢的行为就是找死,生气的原因具体是什么方锐说不上来,但他就是气。
他潜意识觉得这行为无异于挖墙脚,但又不愿意承认是挖墙脚,在心里忿忿地骂了他两句后才算是好受了点。
冷静过后,方锐开始冒冷汗。
这是哪儿。
他刚刚一时气急,冲着林子里头就一顿快走,完全不顾自己到底跑去了哪里,这会儿突然反应过来了之后发现四周全是长得一样的树。
方锐尴尬。
他一向以记忆力超群在天下著称,堪称过目不忘,这天赋帮助他在各种战场上都可以游刃有余,甚至不需要多担心走到深处之后的生存问题。然而现在他却要面临自己擅长又最不擅长的领域。
他托着下巴,懊恼地开始思考怎么回去以及最坏的——
怎么求救。
耻辱啊!方锐泪目。

就在方锐在树林子里头哀嚎的时候,这边的唐昊也是尴尬得想一头冲出去。
到底是心气高傲的少年人,三两句话就叫人套出了心意;刚刚得知的孙翔眼睛瞪得像铜铃,而被证实想法的江波涛望天而叹——
“虽然是很正常的事吧,但你这怎么看都有点撬墙角的意味啊……”
孙翔给他一个“你牛逼”的眼神,被回了一个“尽在不言中”一般深刻的一望。
“路漫漫其修远兮……”江波涛再叹。
孙翔看见唐昊又翻了个白眼,马上心气就被挑起来了,比了个中指。
“你怎么就看上他了呢……方锐那套嘴上太极至今除了叶修那几个心脏的还没人破得了啊。”江波涛继续叹。
唐昊不想理他了,冷笑一下别开头,把孙翔气得牙痒痒。
“算了不管了,倒过来都是你们自己的事,”江波涛不叹了,“继续说正事。别眉来眼去了。”
眉来眼去的俩人:“……哦。”
江波涛最后看一眼唐昊:“或许你可以跟孙翔说说,你俩毕竟还是一样傻……啊不,心绪差不多的。”
“但是对象不一样啊,”孙翔不满道,“小事情哪有方锐那么贱兮兮的……而且小事情心思其实比一般人要重些,他老是想太多所以我觉得很多事情是不一样的……”
“心思,呵呵。”唐昊咬重了前两个字,面上一副嫌弃的表情,心里却是“咯噔”了一下。
大概说起了解程度来说,他最清楚的应该就是所谓“心思”了。不是细节上他在想什么那种心思,而是大致上的——
方锐心思也不见得就比谁轻啊!
唐昊突然想起来他们俩初见的时候,大夏天蝉鸣阵阵的,他来庄前迎他。彼时穿得正式,大袖子下面坠着的流苏随着他行礼的动作一晃一晃,整个人上下都是精神的;垂眉低首作揖,眉目间全是恭敬。
“醒醒,别思春了!”
啪!
“靠!”
唐昊捂着脸,诧异又愤怒地看着一巴掌拍过来的孙翔:“你他妈……”
孙翔连忙解释:“正事儿!”
什么正事能比他重要!唐昊腹诽。

要说正事其实也就那么些事,粮草军法,今天抓了几个探子,昨天几个自己家的联系不上了之类的云云;江波涛不知道唐昊过来干嘛,不过情况一讲这人算是个了解,万一后边儿要打起来,在苗疆土生土长的肯定要比他们这些人靠谱的多。
情况一分析也就没什么事了,孙翔拉着唐昊就出了帐子,留江波涛在里头写东西。挽袖子准备研墨的江波涛心间一动,看着唐昊的背影又是那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TBC—


在我心里林方其实是友情向,乱世中那种惺惺相惜的感情,但确实可以说的是,林敬言之后再没有第二个人能让方锐既觉得被宠着,又觉得自己是与他并肩前行着的。
写的时候每一段都有一丢丢或者好几丢丢的想法,奈何笔力太浅词不达意,欢迎讨论和催更的!
冷cp更要互相关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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